2019年7月7日星期日

《萬歲評論》創刊詞:<萬歲評論>緣起

十八年前(1966年),當《文星》雜誌被國民黨封殺後,在不准登記新報也不准登記新雜誌的困境下,我曾計畫突破困境的法子。當時我就有了“李敖每月一書”構想,按照箝制言論自由的《出版法》第二條,出版品分為三類:
一、新聞紙類:
(甲)新聞紙:指用一定名稱,其刊期每日或每隔六日以下之期間,按期發行者而言。
(乙)雜誌:指用一定名稱,其刊期在七日以上三月以下之期間,按期發行者而言。
二、書籍類:指雜誌以外裝訂成本之圖書冊籍而言。
三、其他出版品類:前兩款以外之一切出版品屬之。
再按箝制言論自由的《出版法》第三十六條:
出版品如違反本法規定,主管官署得為左(下)列行政處分:
一、警告。
二、罰鍰。
三、禁止出售散佈進口或扣押沒入。
四、定期停止發行。
五、撤銷登記。
第一條中“定期停止發行”、“撤銷登記”,是箝制“新聞紙類”的致命法定,但對非“新聞紙類”的“書籍類”,卻沒有什麼作用,因為“書籍類”既非“按期發行”,自然所謂“行政處分”,也就至多不過即時查禁了事。而“新聞紙類”卻可來個查禁一年,或撤銷登記。換句話說:對“書籍類”,處分只能及身而絕,不能延伸;對“新聞紙類”,處分卻能斷子絕孫,可以延伸。因此,理論上,一個作者,如果能定期(“按期發行”)出書,則在某種形式上,幾與雜誌無異;雖然在事實上,全世界幾乎沒有這樣多產的作者,能夠維持——經年累月的維持——這種寫作量。所以,此時此島,爭取言論自由的志士仁人們,一旦遭到國民黨在“新聞紙類”上的封殺,便顯得一籌莫展了。
十八年前,我雖然有“李敖每月一書”的構想來突破國民黨的箝制,但是,以我當時的處境,卻非常糟糕,在“李敖自訂年表”(《政治家》,1981年3月16日)裡,有這樣的記錄:
一九六六(民國五十五年)三十一歲。《孫逸仙與中國西化醫學》、《傳統下的獨白》、《歷史與人像》、《為中國思想趨向求答案》、《教育與臉譜》、《上下古今談》、《文化論戰丹火錄》、《閩變研究與文星訟案》等書全被查禁。十一月五日出版《李敖告別文壇十書》、在裝訂廠被治安人員搶走。《烏鴉又叫了》、《兩性問題及其他》、《李敖寫的信》、《也有情書》、《孫悟空和我》、《不要叫罷》等書全被查禁。
警總開始一再“約談”李敖,均於當日放回。
不但如此,當時幫我出書的弟弟,竟被征去當兵(當兵並不稀奇,稀奇的是國民黨竟從台中、臺北兩個地方發兩道召集令去找他當兵,以急著斷我幫手);幫我的朋友們竟被搜查、被逮捕;幫我印書、裝書的廠商竟被警告、罰站。……總之,以我當時的情況,“李敖每月一書”的構想,也就止於構想而已,構想的前面,是黑暗中的一片大牆,沒有什麼實現的希望。
在國民黨封殺《文星》後,不但不准我申請登記雜誌,甚至我的朋友陸嘯釗等也一概不准,當時陸嘯釗拜訪內政部掌管出版事業的熊鈍生處長,熊鈍生就明告他不准之意。(十六年後,我在高信疆家偶遇熊鈍生,這時他早已垮臺了,他還勸告我小心,認為國民黨會整我。他的談吐與常人無異,一點也無複當年的國民黨了。這就是我常說的國民黨只是上下班的,下午五點半下班後,就不是國民黨了,第二天早上八點半,再上班做國民黨。國民黨的個人,並不那樣壞,只是一上了班,就集體作惡了。)所以,對我說來,我不是不想再接再勵,只是一點機會和幫手都沒有了。
《文星》被封殺以後,我陷入十四年的大黴運,欲賣牛肉麵而不可得,這是又一段一個人跟環境鬥、跟環境苦鬥的歷程。這段歷程,包括了作苦工與坐牢獄,悽楚而慘烈。結論是:我還是我,李敖沒有變。1979年我複出後,有兩次跟一大堆大學生談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頭,當場指摘我,我笑著說:“我從大學畢業到今天,正好二十年,不論環境怎麼打擊我,我頑強得很、堅定得很,我沒有變。我一個人,在跟團體鬥,二十年下來,我還在鬥。你們呢?畢業後能繼續鬥五年,不改本色,還要鬥下去,還能鬥下去,我就服你們!”
多少年來,讚美的眼睛、挖苦的眼睛、嫉妒的眼睛、看好戲的眼睛,……多少種眼睛在看著我,我低眉自許,我橫眉冷對,我細嚼黃連不皺眉!
但我知道我的複出,是國民黨會皺眉頭的。所以,在複出一開始,我就有很充分的心理準備,我準備我會遭到四面八方的離奇封殺。
首先是輿論對我的封鎖,《中國時報》的高信疆,終於受到壓力,要他在國民黨全會期中,停刊我的文字一星期。於是,在“美麗島事件”前四天,我寫信向高信疆辭去專欄,一方面多謝他“這半年來對我的道義支持”,一方面抗議某方面“直接間接扼殺異己的言論,究竟要鬧到什麼地步才同歸於盡?”
輿論封鎖以後,接著是輿論的鬥臭,其中最凸出的,就是鼓動胡茵夢演“大義滅親”,各路人馬為了嫉忌李敖、鬥臭李敖,居然認同了胡茵夢這種連共產蘇聯、納粹德國都慫恿不出來的離奇模式了,居然不警覺胡茵夢的“不義滅夫”行為是“違背善良風俗”的、“違反公秩良序”的,甚至與他們“復興中華文化”的目標絕不相容的,這種“打倒李敖統一戰線”,不是太邪門了嗎?(胡蒽夢在跟我同居時候,國民黨就開始封殺她,其中最明顯的是國民黨中央電影公司逼她拍不成戲。直到她做偽證,毀掉李敖,國民黨才讓“浪女回頭”,給她主持金馬獎等做酬庸。在她被封殺的過程裡,有一次國民黨文工會主任楚崧秋請我吃飯,我笑問他為什麼從胡茵夢寫《特立獨行的李敖》起,你們就秘密行文中影,對她警告?楚崧秋佯裝不知,推說是手下人幹的;我又笑問他為什麼過去接待外國明星等都由胡茵夢抛頭露面,現在卻把她冷凍起來了?楚崧秋推說胡茵夢“英文程度”不怎麼行。一年後我和胡茵夢離婚了,國民黨又把她的“英文程度”恢復了。我能想像一個演藝人員被封殺的痛苦心境,胡茵夢忍受不了這種痛苦而順從國民黨去做卑鄙的事,我能諒解,但我不會代國民黨掩飾。這一內幕,我有必要揭發出來 。)
在輿論的一片殺伐之聲裡,國民黨《中央日報》帶頭以專論攻擊我,省政府《新生報》乾脆漫畫罵我是狗。……統計各報的新聞處理,是以三十比一的比例進行的。不但使我只有三十分之一“公平”,並且一律拒絕按照他們的《出版法》,他們的《中國新聞記者信條》給我更正。……這種種三十二年的目睹怪現狀,不是也太邪門了嗎?
當《疾風》雜誌系統,鼓噪在中泰賓館之外的時候,眼看而來的,就是對異己法律上面的鬥倒;當《疾風》雜誌系統,乃到《黃河》雜誌系統,鼓噪在高等法院內外的時候,眼看而來的,同樣的對異己“政治問題,法律解決”。於是,在選舉前夕,在李敖《千秋評論》雜誌執照拿到後一個多月,高等法院就快馬加鞭的從無罪判到有罪。於是,輿論與法律的雙殺局面——從鬥臭到鬥倒,就前後完成。
《千秋評論》是我在《文星》被封殺十七年後,第一次重新“介入”雜誌活動,它的最初構想是一個像日本思想家河上肇那樣的個人雜誌。河上肇在1919年起辦個人雜誌,共出了一百零五期,除了六期外,都是他個人的文字,造成對思想界極大極深的影響。河上肇後來入獄,也就伏機於此。
《千秋評論》的執照是1981年4月18日官方按《出版法》第九條給我的,但在一個多月以後,官方新速實簡的又按《出版法》第十一條“技術擊倒”(T.K.O. technical knock_out)了這個執照——“被處二月以上之刑,在執行中”,“不得為新聞紙或雜誌之發行人或編輯人”,這種種演變,微妙的演變,反映了我已判無罪的官司為什麼突然變成有罪,反映了外界“選舉快到,快判李敖”的公論為什麼口耳相傳,反映了爭取自由的長路上我所付出的苦心、代價與犧牲。
就這樣的,做為雜誌的《千秋評論》,雖然子宮外孕,也得胎死腹中。《千秋評論》雜誌,局版台志字第二七七五號,生不逢時,死得其所,嗚呼哀哉,尚饗!
“《千秋評論》雜誌”出喪後,我決定出版《李敖千秋評論》系列叢書,在《出版法》第十六條至二十二條軌跡間,做黃怡所謂的“脫軌的老大”。於是,在我第二次政治犯入獄的前夜,汝清陪我預先編好了六冊的《李敖千秋評論叢書》,在1981年8月10日入獄當天的清早,全部交給了林秉欽,轉給葉聖康的四季出版公司出版。
我第二次政治犯入獄的刑期是六個月,我編好這六冊書,活像諸葛亮“預伏錦囊計”似的,只要林秉欽每月“拆開錦囊視之”,付印即可成書。於是,《李敖千秋評論叢書》,便從1981年9月1日起,在我人在牢中的時候,“越獄”而出了!
《千秋評論》如今已出版了二十八期,一般都是按每月一冊出版著,由於國民黨不斷的搶書、查禁,為了捉迷藏和出奇兵,出書日期難免有“經期不調”之處,但在大體上,這一“李敖每月一書”的宿願,我終於能夠達成了。不但達成,並且繼續立於不敗之地,在波譎雲詭之中、在縱橫捭闔之下,每月使親快仇痛,煞是好看。美中不足的是,《千秋評論》都是每月李敖個人的獨角戲,李敖的朋友們的一些優秀作品,限於篇幅,無法多所帶動。這一美中不足,我決心從1984年起予以補救,補救的方法就是出版《萬歲評論》。
因為《千秋評論》四個字,早已是被吊銷了的雜誌名字,所以《李敖千秋評論叢書》八個字,才是正式的稱呼。可是兩年來,不論是官方的檔案,還是民間的用法,多把《李敖千秋評論叢書》簡稱做《千秋評論叢書》或《千秋評論》,並把叢書的“冊”數比照雜誌的“期”數來計算它,連警備總部的查禁文件上都不例外。(事實上,警總每月把它放在雜誌組審查,以便能夠速查速禁。)一開始我本人還是相當維持《李敖千秋評論叢書》的正式稱呼的,但是後來我也“吾從眾”了,我也《千秋評論》起來了。以此類推,《萬歲評論》正式稱呼該是《萬歲評論叢書》,正名與否,悉聽尊便,蛋頭們自然不必拘泥也!
《萬歲評論》的成書方式,是每月由我和朋友們合著完成,雖然文章各自獨立,內容各自負責,但是聲應氣求,自然也有它人同此心的“共識”,正所謂“大家一起叫”者也。我盼望朋友們把最精彩的作品投給《萬歲評論》,大家“以文會友”,為苦難的時代,多留下些鴻爪遺痕。一千四百多年前的蕭恭說:“……曆觀世人,多有不好歡樂,乃仰眠床上,看屋樑而著書,千秋萬歲,誰傳此者?”《萬歲評論》的著作人,理該正是這種不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大家“知其不可而為之”,以“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懷抱,期待一時一地的風光,和千秋萬歲的傳世。一千三百多年前的西班牙學者兼塞維爾(Seville)大主教以塞多爾(Isidore)說得好:Study as if you were to live forever. Live as if you were to die tomorrow.(像從今長生那樣發奮,像明天就死那樣生活。)逢今之世,處此之島,我們這些看不起當權派的死硬派,發奮生活,生活發奮,豈不正該如此嗎?

出處:原載於1984年1月23日《萬歲評論叢書》第1冊,作者:李敖。


《萬歲評論叢書》簡介:


《萬歲評論叢書》於1984年1月23日出版,發行人李敖、孟絕子、金一、胡虛一等,是李敖獨創的、以叢書形式出版的雜誌型書籍,與《千秋評論叢書》錯開出版,每月1冊,等於兩個月刊或一個半月刊;《萬歲評論叢書》於1987年3月31日,出完第40冊結束。





2019年7月4日星期四

《這一代》發刊詞:我們的話

身為此地的這一代人,我們有太多的患難有太多的彷徨,太多的矛盾、太多的困擾,也有太多的尷尬。文化上我們面臨著傳統與現代的矛盾;政治上我們遭遇到理論和實際的問題,經濟上我們又面對著資本發展和社會發展的矛盾,我們安享繁榮和富裕,卻也付出另一種煩擾、擁擠和孤獨。對於遠景,有時也因國際情勢的激蕩,而感迷惑。重重困擾縱橫交織,往往使我們一時分不清黑白,分不清敵友,分不清存亡利弊的分界。我們雖也不斷努力創造生活的數量,卻使生活的品質不斷的低降,許多人際倫常的綱紀不斷的鬆散,正義道德的意象逐日的灰暗,人性的寬恕和惻隱的胸懷也逐漸被傾軋、仇視和不信賴所取代。我們增殖繁衍了過多的人口,由於不能預備和改善生存的環境,終於也釀造了一群焦躁而挫折的新生代。
然而,我們卻不必為這些問題所氣餒,同樣的,我們也不必諱言這些既存的事實。由於這些種種乃是進步所帶來的問題,一個進步愈快的社會也必然帶來愈多的焦躁、迷惘、難於適應和難以協調的衝突。
這種衝突,常常是帶領我們進入另一個和諧境界的前奏,但也可能是進入另一個危機的開始,其關鍵則在於我們不能用一種開放的心靈來含容它,瞭解它和導引它。
因而輿論的功能與其過多的歌頌進步,使大家麻醉在既有的成就,不如負責任的來發掘進步所產生的問題,提醒大眾隨時來預防所可能導入的危機。也許時間終究會證明:一種忠實而客觀的批評態度,比盲目而過多的歌頌,對人群對國家會有更多的貢獻。
《這一代》它的英文名稱我們採用“New Generation”其“新”字所代表的與其說是年齡上的“新”,不如說乃是境界上的“新”。當進步為我們這一代人帶來叢生的困難之際,只有努力去突破新的境界,才可能為這一代找到新的希望。
然則,要達到這種境界,我們認為最起碼的工具乃是一種開放的心靈以及開朗的胸襟,只有開拓這種恢宏大度的心胸和氣概可以包容叢生的矛盾和歧見;可以化解無窮的衝突和困難。化阻力為助力,化戾氣為祥和,只有這樣我們可以步入和諧圓滿的開放社會。
為了迎接更開放的社會,我們希望以最開朗的胸襟使《這一代》成為最開放的園地,但願所有關心這一代問題和前途的這一代人,在這裡充分討論屬於這一代的問題。我們熱誠的期待藉此能讓這一代人尋找一條充滿希望的方向!使我們的國家走上富強之路,使我們的社會邁向民生樂利的新境界。
第一期有不少佳作,值得給讀者作扼要的介紹:
陶百川先生的出國久居和回國定居同樣是大家所關心注目的事。他高風亮節的人格,已經成為這一代人欽慕的典範。他的一舉一動毫無疑問的已經不止代表他個人而且代表這一代知識份子人格情操的象徵,因而他辭去監察委員的職務,毫無疑問的是一件大事。他的這一項舉動無疑的終於使他的人格露出了最完美的光輝。雖然有多少人惋惜他也挽留他,但陶先生並不是讓出一個中央民意代表的位子,而且很少人能真正體諒這位嶙峋風骨的禦史辭職所代表的意義。一方面當道德人格和操守已經不太被重視的今日,陶先生堅決辭去這個多少人極力爭取和珍惜的職位,一種凜然的道德光芒無異是冰天雪地中的炭火,為歷史的人格典型留下人格的火種。另方面,年齡已遠超過古稀之年的中央民意代表團,為我們所留下的種種問題,並不是不去談它,就能減少其迫切性,陶先生的辭職,或許可以使朝野重新來面對一項不得不檢討的問題。假如終於能使這項問題有所改善,那麼這位鐵面禦史就不止是空出一個監察委員的位子,而是為“法統”,為即將凋零的國會民權創造了新的生命。張俊宏(景涵)先生,以《讓歷史性的人格典型出現在這一代》為題,評論陶百川先生的辭職。
《南部一天的觀感》是陶百川先生多年前寫給本刊發行人陳黎陽先生的一頁日記,當多少人還在猜測陶委員辭職“動機”的時候,讀者們或許可以從六年前的一篇日記中看出這位代表古大臣高風亮節的禦史,他的內心是在作何等痛苦的掙扎。當辭職已經生效的今天,望著陶先生孤獨愴涼的背影離開監察院的時候,看看他的日記,能不令人暗然神傷?
《願風雨洗淨社會人心——我對議壇“政客”的看法》張俊宏先生所撰,對於許信良議員所著《風雨之聲》所引起的震撼,作者提出三個觀念來澄清多日來各方所引起的爭議。“政客與政治家”他說:政治家都是政客,但政客要昇華為政治家卻不能沒有更境界的素養,否則年齡只能創造老人而不能創造偉人!其次對於“當權者與批判者”他提出三個典型的模式,日本模式是“權者”與“智者”單行道的結合,這種結合雖屬極安定,卻因批判力的偏枯,使這個國家常在錯誤的道路中沖入懸崖;許多落後國家的“模式”是權者和智者形成絕對的對立,權者采防堵高壓,結果智者“流竄”到另一個角落裡發酵,終於形成惡性對立而兩敗俱傷;另一種比較理想的模式是當權者和知識份子間維持互相尊重自律的制衡關係,彼此在爭辯中求其真理,批判中求和諧,權者對智者的容忍,未始不能化暴戾為祥和化離心為向心,以寬容自律的胸懷來創造和諧的境界。最後討論“中庸與偏激”他認為智者為權者的對立,起先皆由筆桿向槍桿挑戰,接著“動口”者立刻被宣佈為“偏激份子”,那麼“動口”既屬偏激,乾脆改由“動手”來實際符合偏激,其結果當然各走偏激的悲劇。關鍵乃在於政治家的智慧才能瞭解中庸與偏激的分界。本文於自立晚報連載,經作者修訂若干內容於本刊發表。
文如龍先生《不必證實你是“政客”!》評論省議會中攻擊“質詢”同僚的風暴,筆調幽默風趣,主題仍極為嚴肅。
《風聲雨聲,聲聲入耳?》是李添旺先生所撰,對於省議會臨時動議攻擊許信良的“宣言”加以仔細的批駁,邏輯層次條理分明,專門為省議員草擬訃聞式提案的議會師爺們,值得參考本文。
《茁壯的鄉村子弟兼論“醜陋的臺灣人”》台土生先生所撰。所謂台籍青年才俊幾年來好像成為天之嬌子。純樸敦厚克苦耐勞的鄉村子弟確實已經長大而且粗壯結實,他們奮鬪成長的過程實在是值得歌頌和讚揚的,他們對社會的貢獻也確實有不可磨減之處。作者將他分為:工作型、技能型和智慧型,他們共同的特色是憑克苦和自力成長,也憑自己的體力、智力和技能謀生,因而他們可以建立自己的信譽、人格和道德。這種人才是真正值得推崇的;然而另一種類型的醜陋型,多數則具有美麗迷人的外衣,卻沒有高尚的內在情操,他們的出路和市場價值卻遠高於前者,作者將它分為有學無德型,和有術無學型,有些具有高尚的學歷和職業,卻沒有高尚的道德基礎,由於位居樞紐,其殺傷力也較大,有些則因無法獲得較好的文憑,因而磨練一套逢迎之術,貪贓腐化無所不能,這種人地位較低,影響力也較有限,其共同的特色是迷於權勢而且不惜以六親不認和逢迎拍騙作為主要的謀生資本。作者並且附帶分析過多重用這種人帶來的近的和遠的弊害。
陳黎陽先生撰《外省人的惆悵與希望》分析外省同胞老年、中年及青年三代不同的成長背景想法及希望,老一輩雖生於憂患,卻曾享過榮華富貴,惟一遺憾的是思念著故鄉明月;中年的一代,前半生流血,後半生流汗;前半生被認為太年輕還可以等,後半生又適逢青年才俊的時代又被認為太年老,無望和無力的陰影籠罩;卻只有年輕的一代在民豐物阜之時,既無思鄉的負擔又有廣闊的出路是屬於較幸運的一代。然而無論如何卻仍有不少人由於不安全感的驅使紛紛作好置產設籍的打算,作者認為一般百姓如此則尚有可言,身負國家重任的公僕若紛紛作此打算,則表示本身不具有信心與決心,那麼這就是國家最大的隱憂,他因而建議公僕就職時應宣誓;歡迎任何人檢舉在國外置產設籍之行為一旦查證屬實,既應迅速向國民謝罪辭職,究竟如何堅定朝野信心,是當前最重大的課題。
臺北市公車聯營實施後輿論大嘩,各報交相指責,實則一票通用的聯營構想是一項大手筆的作法,林市長如果鄉願的話犯不碰著這個湯蕃薯,這是勇於負責有敢作為的現象。不過籌備考慮不同,造成諸多缺失,但願市府勇於改過,市民們也願意以愛護和鼓勵的心情期待市府有更進一步的作為。石建中先生以《從市公車虧損談公車聯營》一文討論公車問題。
除了公車之外車掌又是一件影響市民愉快心情的“硬釘子”,市民大眾每天不知要上下幾次公車,一兩個小動作加上幾句常用的口頭禪,已經足夠使眾多逆來順受的市民乘客增添了煩躁和不愉快的情緒!黃彰生引用車掌們指控乘客話,可以約略看出車掌小姐心理狀態;章漢先生則指出乘客指控車掌仍有其不公之處,不僅車掌如此,整個人際關係無處無地不是充滿令人不愉快的氣氛,光指責車掌是無用的,歸根究底是管理問題,更是整個社會問題和文化問題。
林宗一先生《談老娘就是這副德性》由一位去國多年的朋友口中感受到國內人際關係氣氛的粗暴,顯然我們的“禮儀之邦”已經很少能嗅出一點文明社會的氣息。
《大夫,求你看我一眼》是名作家繁露所作,一些公立醫院的積病之深,已經不是任何名醫所能診療。孫宗白先生《醫院有“六大”焉不大而化之》,亦指出一些公立醫院的弊端。醫療保險是福利社會極重要的一環,多少現代國家都做得極為圓滿,何以我們長久以來還是望塵莫及呢?
《楊森將軍留下來的種種》為黎陽所撰,楊老將軍蓋棺論定,報上多敘述及紀念他在四川分治的歲月或偏談他的長壽和養生,真正私底下大家所興趣談論的卻不是這些問題。作者一反忌諱討論所牽涉到的“性道德”的問題,以及男權社會中相對女性態度的問題。“風流”和“下流”的定義如何?“才子”既可風流傳為美談,那麼“才女”風流則又如何?
第一期在匆促中草成,為趕出來和讀者見面,疏漏草率之處很多,以後我們將會盡一切力量,來提高品質,希望讀者不保留的來督促我們指正我們。

出處:原載於1977年7月1日《這一代》第1期,無署名。


附: 徵稿簡約


一、本刊園地開放,歡迎賜寄時事分析評論、獨特人物之報導以及社會生計有關之讜論,尤其希望能宏揚道德正義之精神。
二、特別希望寄下大眾想說的話、想做的事,自然指的是大眾福祉有關的事,避免涉及個人隱私及人身攻擊的稿件。
三、特別歡迎對本刊的批評稿件,尤其有不同觀點,歡迎您無願慮的提出來批判和討論。
四、來稿最好用真名如用筆名,亦請署下真名和通訊位址,以表負責。
五、本刊有刪改權,但不歪曲原意,如不願意刪改,請注明。譯稿請附原文影印本亦可。
六、文稿一經刊登,當致送合理的稿酬,如需退稿,請附貼郵票。
七、有時效性的稿件希望在每月十日前寄達。

出處:原載於1977年7月1日《這一代》第1期,無署名。


《這一代》簡介:


《這一代》(月刊)於1977年7月1日創刊,發行人:陳黎陽,總編輯:張俊宏;從1978年9月15日開始,黃信介出任社長,編輯工作主要由林正傑與賀端蕃負責;第16期一篇《特權向法律挑戰》的社論,令其遭到停刊一年(1979年1月24日始)的處分。《這一代》停刊後,轉世刊物《青雲》於1979年6月15日創刊,由陳黎陽主導言論走向,至1980年11月25日,發行第11期後遭到查禁,1981年3月永久停刊。1980年3月25日,《這一代》17期復刊,陳黎陽任主編,雖然標榜月刊,但是出刊日期非常不穩定,到第34期(1983年11月19日)出版後自動停刊。
《這一代》創刊號:https://zhongzisc.blogspot.com/2019/08/blog-post_76.html








《代議士》發刊辭:<代議士>要幹什麼?——說公道話,做公道事,當仁不讓

在當前的社會中,到底還有沒有“公道”存在?
有人說:“公道自在人心”;但是,也有人認為,目前的社會上,已經毫無“公道”可言。
您的看法呢?我相信:答案人言人殊,不會完全一致。對於一件事情,具有不同的看法及見解,這不是一件壞事。可怕的是,一個人沒有自己的見解,茫茫然無所知,人云亦云。甚至,盲目的相信“宣傳”,無知的服從“權威’。
我一生堅決相信:如果大家都講究“公道”,天下的事情,都可以擺到桌子上來解決,而不必經由“暴力”來處理。然而,知易行難。大家都知道,凡事應講求“公道”,但是,有那些人,尤其是執政當權者,和既得利益者,在處理與大眾有關之政務時,會時時刻刻緊緊記住“公道”呢!
社會上一切紛爭,肇因於利益的衝突,權利的爭奪。很多人為了利益、權利,或偏於自己,或偏於自己所屬的一方。假若,大家都能敞開胸懷,放大眼光,大公無私,我相信:這個社會一定更和諧、更美滿。
偏偏有很多人,滿嘴“公道”,開口講“公道”,閉嘴也說“公道”,但是,做起事來卻大大地不公道。他們或許因為私心太重,利慾薰心,或許因為智慧不夠,能力太差,因此,所作所為,完全偏離“公道”太遠。這也就是,政治紛爭的所在,也是我們當前社會最嚴重的問題之一。
環顧今天世界各國,各種學說主張俱全。資本主義者說她最公道,共產主義者也口口聲聲主張公道,社會主義也認為她最公道。事實是否如此?其實這些學說主張,都嫌偏于一方。試想,很多國家動亂不已,流血槍戰,死傷頻頻,還能說具有“公道”存在嗎?大家如能深自反省一下,當會啞然失笑。
其實,每一種理論各有各的立場,甚難周全面面俱到。站在國家整體的立場,不能不有民族主義的思想。為發展各人聰明才智,促進社會進步,不能不有民權主義主張。為造福大多數人民的生活,不能不有民生主義的見解。所以,孫中山先生擷取各家之長,提出三民主義的構想。
孫中山先生主張三民主義的目的,主要在於儘量摒除各家走極端的弊病,異中求同,面面俱到。孫中山先生所提出的政治主張,綜合百家之長,也被認為是較公道的。
然而,最不公道的事情,就是光說不練,光講不做,知而不行。在政治上,不貫徹“公道”的道理,不力行“公道”的主張。當今政壇上,任何一位代議士的職責,就是要替人講話,為民喉舌,反映人民的意見,也就是講“公道”話,做“公道”事,走“公道”路。
或問“公道”為何?所謂“公道”,就是至公之道,也就是絕大多數人能接受的道理,絕對不是“邪道”。自有人類,就有爭執發生,在解決這些爭執時,必需去除自私心理,多多反省自己,並多多聽取對方的意見,俯仰無愧於天地,更不損人而利己。
當今的報章雜誌,絕大多數由執政的國民黨包辦,中央、省市縣各級的黨外代議士,在議場所言所行,殊難公正的傳播到民眾面前,有時候還被惡意的歪曲、醜化,這豈不是太不公道嗎?為了要求社會大眾講“公道”,替民眾主張“公道”,因此,聯合數位好友創辦一本《代議士》雜誌。
但願社會公道之士勇敢的站出來,努力發掘不公道之事,進而共同討論研究解決之道,全力爭取“公道”之實現。更期望全體代議士,均能本諸良心,講“公道”話,做“公道”事。
我決心獻身“公道”,尋找“公道”,討回“公道”。

出處:原載於1981年10月25日《代議士》創刊號,無署名:蘇秋鎮。


《代議士》簡介:


《代議士》於1981年10月25日創刊,發行人蘇秋鎮,社長許哲男、鄭餘鎮、黃天福,編集(輯)長陳黎陽;第1期至第6期為不期,第7期改為月刊,出版期數與停刊時間及原因不詳。
《代議士》創刊號:https://zhongzisc.blogspot.com/2019/08/blog-post_12.html?m=1





2019年7月3日星期三

《烏鴉評論》發刊詞:烏鴉的心願

我生平寫作雖多,卻始終沒辦過自己的雜誌。過去主持《文星》雜誌,是鵲巢鳩佔,不算自己的雜誌。《文星》被封後,我申請不到雜誌執照,後來坐牢,一連十四年大黴運,離辦雜誌越來越遠。十四年後複出,在1981年申請雜誌執照,行政院新聞局在該年四月十八日按出版法第九條給了我《千秋評論雜誌》執照,但在一個多月以後,卻又快速按出版法第十一條“技術擊倒”(T.K.O.technical knock-out)了它,使我因冤案入獄而不得為雜誌發行人。如今對方已因誣告我,被最高法院判處徒刑,在冤情大白之下,我又出了難題給行政院新聞局——李敖又要辦雜誌了。行政院新聞局一定想盡五堵、七堵、八堵的法子來堵塞李敖,陷我於獄,可是我不在乎。我現在又申請到《烏鴉評論雜誌》執照,在沒入獄前,我就是要一期一期辦下去。“朝言論,夕入獄可矣!”這就是我這種“刁民”的信仰!
三十年前,我讀勞倫斯(D.H.Lawrence)《查泰來夫人的情人》(Lady Chatterley’s Lover),我最喜歡這麼一段:“苦難當前,我們正置身廢墟之中。在廢墟中,我們開始蓋一些小建築、寄一些小希望。這當然是一件困難的工作,但已沒有更好的路通向未來了。我們要迂回前進、要爬過層層障礙,不管天翻也好地覆也罷,我們還是要活。”(The cataclysm has happened ,we are among the ruins , we start to build up new little habitats , to have new little hopes. It is rather hard work: there is no smooth road into the future: but we go round, or scramble over the obstacles. We’ve got to live, no matter how many skies have fallen.)這段文字,可是我在這島上處境的最好描寫。我的確是在“在廢墟之中”一次又一次的“開始蓋一些小建築、寄一些小希望”,可是一次又一次被摧毀了。在每一層的“廢墟之中”,都有我“小建築”和“小希望”的殘跡,恰像那一層蓋在又一層上面的特洛伊(Troy)古城,你會發現:自己既是過去,又是現在。過去已經化為塵土,可是,就憑那些塵土,你活到現在;不但活到現在,還從現在朝向未來。
四百年來,臺灣在外國人、外省人、本省人的相激相蕩下,已經變成了一個畸形的、膚淺的、荒謬的、走火入魔的島,這雖然沒有成威爾斯(H.G.Wells)筆下“莫洛博士島”(The Island of Dr.Moreau)那樣光怪,但它的陸離,卻超乎英國先知者的先知之外。我身處這樣子的島四十年,雖然不見容於朝、不見知於野,但是獨來獨往的氣概,“我手寫我口”的氣魄,卻老而彌堅。這次出來辦《烏鴉評論》,就是要在眾口一聲的時代裡,刮刮大叫一番。我要痛斥政局的黑暗、政黨的腐敗、群眾的無知、群體的愚昧、思想的迷糊、行為的迷信、社會的瘋狂、知識份子的失職與怯懦……
我絕不怕得罪人,也絕不媚世,臺灣所有雜誌都是媚世的,可是我就不信邪,我就是要辦個“譴責雜誌”給大家看!英國古歌《兩隻烏鴉》(The Twa Corbies)裡,烏鴉對話,去吃死屍,最後吃得“白骨剝露,淒風永拂。”(O’er his white banes, when they are bare/The wind sall blaw for evermair.)烏鴉的功勞,不正是如此嗎?
一九八八年九月十六日

出處:原載於1988年10月1日《烏鴉評論》第1期創刊號,無署名,作者:李敖。


附:休刊告白
 

一、剛在醫院,醫生囑我必須節勞,以免健康出問題。
二、目前每月出《烏鴉評論》四冊、《千秋評論》一冊、《李敖出版社真相叢書》若干冊、《文星書店叢書》若干冊,都由我一個人總其成,實在太累了一點。乃決定把《烏鴉評論》休刊,以便集中精力在其他出版品上。
三、《烏鴉評論》的訂戶餘款,都掛號退還。如願折購其他出版品也可照辦,細節由小書書報社蘇榮泉先生個別通知。
四、《烏鴉評論》創辦五個半月來,賺了約二十萬元,特移此款,貼補我新編的《拆穿蔣介石》一厚冊。《烏鴉評論》訂戶每位贈送一冊,以為答謝;其他讀者則可以較廉書價,買到此書。
1989年3月14日

出處:原載於1989年《烏鴉評論》第24期休刊號、《李敖大全集36》P283頁,無署名。


《烏鴉評論》簡介:


《烏鴉評論》(週刊)於1988年10月1日創刊,發行人李敖,總編輯李敖,共出24期。
《烏鴉評論》創刊號:https://zhongzisc.blogspot.com/2019/08/blog-post_85.html?m=1





《李敖求是評論雜誌》發刊詞

我的《千秋評論》(李敖千秋評論叢書)辦了十年﹑《求是報》辦了半年﹐如今雙雙達成它們歷史的﹑階段性的使命﹐我決定創辦《李敖求是評論雜誌》﹐以開新猷。
《李敖求是評論雜誌》是我五十六歲時創辦的﹐由於我餘生生命貫注的主力是《北京法源寺》以外的幾部重要小說﹑以及非小說的《中國思想史》等書﹐花在“東打一拳﹐西踢一腳”式的雜誌上面﹐時間已有限制。因此我用兩百頁以下的月刊形式﹐予以掌握和掌舵。
《李敖求是評論雜誌》雖是雜誌﹐但它的使命﹐在“成一家之言”﹐一家之言並不是我一個人發言﹐而是把特立獨行之言、震聾醒瞶之言﹑“雖千萬人﹐吾往矣”之言﹐不論古今﹑不論中外﹑不論新舊﹐都有以召集﹐形成光束與彈花﹐為中國開道﹑為中國人導向。中國人混蛋混蛋滿天下﹐上自高等知識份子﹑兗兗諸公﹔下至匹夫匹婦﹑販夫走卒﹐滔滔皆是混蛋﹑到處是混蛋。在這種世風下﹐第一流的思想家站出來﹐以實事求是的論證﹐說點明白話﹑主持一些公道﹐這是起碼該有的獨來獨往。《李敖求是評論雜誌》就是在這一抱負下創辦的。這是全中國唯一一個崇尚真理﹑全說真話﹑專講是非﹑沒有黨派的雜誌。我敢說﹐看了它﹐中國任何刊物都“不夠看”﹑都“何足數”了。——淺人看來﹐這種開場白有點吹牛﹔但真正有眼識泰山的人看來﹐李敖幾十年孤軍奮鬥﹑呼嘯叢林的紀錄﹐豈不都印證了這一事實嗎?
一九九一年十月二十日﹐在中國臺灣。

出處﹕原載於1991年11月1日《李敖求是評論雜誌》第1期﹐作者﹕李敖。


《李敖求是評論雜誌》簡介﹕


《李敖求是評論雜誌》(月刊)於1991年11月1日創刊﹐發行人李敖﹐總編輯李敖﹐編輯呂佳真﹐ 共出版6期。



2019年6月22日星期六

《暖流》發刊詞:政治秩序

半年來,違規遊覽車問題備受社會注意,這個問題的產生,根本上是襲斷與服務不協調的併發症,政府襲斷專營但卻未提供充分的服務,才有許多人不惜違法來提供這種服務,但政府感受到這種民間服務對其本身營運所構成的威脅,於是在沒有充分規劃之前,立刻拿出租借取締的各種軟硬措施。遊覽車違法應該取締,但政府又曾擔心他們有一天全部為守法而拒絕行駛所造成的嚴重後果;政府以違法的理由來取締他們,而在取締後,政府本身也有許多違法的地方,現在自己仍在違規經營,政府的法治威信因而受到普遍質疑。
這個教訓也適用於國內的政治問題,當前國內的政治交通秩序不良,政治的紅綠燈號志有問題,斑馬線權威未樹立,政治交通警察在處理違規罰單問題上面,亦受詬病。
我們雅不欲以個人問題加以宣揚,但由本刊創辦雜誌的經驗來看,更可由小知大,顯示政治交通問題的癥結所在。就以本次申請為例,新聞局對外發佈新聞,宣稱雜誌是“依法申請,依法核准”,實際上,本刊依法申請,而新聞局並未在法定的四十五天期限內,依法予以任何答覆,而無故稽延三十五天,直到國建會開會前夕,已達八十天之後才予核准。我們深知新聞局雖有法定核准職權,但實際上並未擁有真實的完整的權力。而所有黨外人士所辦的雜誌,其所受待遇,亦與其他雜誌有明示差別。政府“依法查禁”所依的法有許多種,執行單位不一,標準不同,因人而異,而政府負責人聲稱此乃法治(Rule of law),事實上這是以法制人(Rule by law),而非法治。而在我國奇特的行政立法制度之下,要找到制人的法令,易如反掌。
最近人們很高興看到選舉的恢復,以及大幅度擴大增選名額,不論如何,它將有助於增加大眾參與的途經,但是,我們不得不再三指出,如果不好好拓寬政治管道,樹立中立性的執法態度,我們將來的政治交通將因擁擠而更為紊亂。
卅年來的慘淡經營,已為我們的社會儲存不少精力,這種社會精力可能是大有為政府的投資本錢,同時也可能變成無所作為的政府的負擔。試看每天早上到處晨起運動的人們,那些跑步的老人,跳土風舞的太太;週末假日湧往海邊山際的青年,到處擠滿人群,這些人群是健康、蓬勃、自信的,他們尋找更好的生活品質,希望掌握自己的命運。這些人可能擠往青年公園觀賞雲門舞集,也可能是政見發表會熱情的群眾。當年大家在後院樹蔭下乘涼講古的日子已成追憶。
社會精力要有疏導、發洩、排解的出路,從泥巴路變成碎石路、柏油路和高速公路;從單行道變成雙線道,四線道到八線道。車子開太快易出車禍,但如我們擁有五千CC的社會馬力,而卻被限制在時速廿公里以內,也同樣會發生問題。
我們的政治問題複雜萬端,雖然建立交通秩序本身並不是目的,但是沒有一套公平合理的規則和秩序,可能根本談不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出處:原載於1980年8月1日《暖流》第1期創刊號,無署名。


附:編輯室筆記


從《亞洲人》到《暖流》隔了四個月,換句話說,差不多等於從高雄事件軍法審判部分的起訴,到全案定讞,繼而召開本年度國建會的時間。這一段日子是個反省、檢討,重新調整步伐的緩衝期。不但對本刊投閒置散的同仁們是如此,從很多跡象看來,無論朝野也都在努力開創或適應新的局面。
就執政黨的角度來看,從高雄事件的判決書,到通過不久的《選舉罷免法》,和低調的國建會,加上對參加年底選舉的黨員,採取“推薦”和“許可”的黨紀約束。已經可以看出執政黨將以更“穩健”,更“堅定”的立場來維持未來的政治秩序。
面對這樣的客觀條件,希望建立現代政治制衡力量的社會人士,在久旱不雨的季節裡苦苦思索之後,找到什麼出路呢?具體一點說,企圖扮演時代守望者的《暖流》,能為大家作一些什麼?
從《八十年代》創刊到現在,我們不斷努力的,是提供大家更多樣更誠實的消息,和更廣泛更開放的言論。然而將近一年來,事實印證了新約聖經裡的話:“那路是窄的。”
於是我們決定把路走寬起來,並一步一步的,把路基踏實。那就是說,通過更寬闊的主題和更深入的分析,我們希望有助於造就成熟的現代公民的自覺,從根培養民族未來的生機。
作為一個現代公民,我們必須有能力透澈瞭解當前的處境。《信任投票與國是會議》和《違規遊覽車縱橫談》便是從文化和制度兩方面,深入分析問題的內在層次。《民意何處尋》及《新聞自由與國家安全》二篇,則討論形成輿論的幕後真象。而《亞洲統治綜觀》指出儒家傳統在亞洲開發中國家。邁向民主時,所造成的困境,更值得我們深思。另外譯載了《臺灣問題研討會》一文。那是十數位中美學者於今年三月六、七兩天,在美國參院外交委員會座談會中,所提出的專題報告和辯論經過,分為政治發展,經濟和軍事問題三類。其中公開討論的氣氛,相信能令我們這些被討論的人,更坦誠的面對自己。
至於黃煌雄先生,則是大家熟悉的政論家,他的《選罷法評議》仍然一本書生的立場,分析立法的得失。潘榮禮先生的幽默文字,也是大家所喜歡的。但是他這一篇《新農業經濟政策》卻是十足嚴肅的討論。邱連輝先生譯自日本讀賣新聞的《八十年代世界經濟的動向》,則是他在勞碌奔波的民意代表生活中,追求現代知識的成績,是特別值得我們尊敬的。
本期的“世界之窗”,我們針對南韓的政局作一點分析和預測的功夫,有《南韓政潮的社會背景》、《金大中的叛國證據》和《一個不必要的政變》三篇文章,希望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大陸少數民族一瞥》和《美國記者在北平》則引導我們透視大西北的風雲流轉,和所謂“中國專家”搭上朝聖巴士之後,所遭遇到的困境。
《暖流詩潮》和幾篇小說文字,是我們新的嘗試。透過不同的表達方式,談論較廣泛的主題,須要作者、讀者,編者之間更密切的配合。如果能因此而促使大家的生活和思想得到更有機的連系,那便是我們的希望。因此讀者的鼓勵和指教是《暖流》求之不得的。
另外有兩樣作品一直受到讀者的喜愛,甚至有以為是我們一貫的特色的。那便是CoCo的漫畫和《臺北話題》。CoCo的筆觸鋒利而帶感情,他的靈感富於智慧,經常帶給我們“一筆道破”的喜悅。從《亞洲人》起,他休息了半年,如今他回來,又重新點燃了無數明亮的笑靨,我們歡迎他。
關於《臺北話題》,不論是報紙漏網的新聞。還是喧騰於眾口的“話題”,相信大家都喜愛它明快雅致的風格。一些呼之欲出的熱鬧,幾段人人側耳的趣談,還有那種遮遮掩掩的“公開秘密”,我們把它揭出來,教一些翹首企望的心靈,暢暢快快的吐一口氣,即合生理衛生又有利國家社會。我們將一本慣例服務大家。

出處:原載於1980年8月1日《暖流》第1期創刊號,無署名,P1頁。


《暖流》簡介:


《暖流》(月刊)於1980年8月1日創刊,發行人康文雄,社長康寧祥,總編輯司馬文武(江春男)。《暖流》是繼《八十年代》、《亞洲人》相繼被停刊之後,第三次接棒,卻因封面將《八十年代》雜誌名冠於其上,有司以違法《出版法》第四十條第一項第一、二款之規定,予以定期停止發行1年的行政處分。
1982年2月,《暖流》以第2期首度復刊,發行至1984年1月第19期後,暫停發刊。
1986年5月19日,《暖流》以《八十年代》總第114期第2次復刊,發行至第116期,於1986年6月1日後,被以“已逾期出版期限”為由,吊銷《暖流》雜誌執照而停刊。
《暖流》創刊號:https://zhongzisc.blogspot.com/2019/08/blog-post_29.html








2019年6月21日星期五

《亞洲人》發刊辭:八十年代的亞洲人

歷史發展的軌跡是前進的、後退的、旋轉的、迂回的、抛物線形的,或者毫無規則可循的,歷史哲學家們一直在探索這些問題。雖然生活在歷史轉捩點上的芸芸眾生,每天面對緊迫的壓力,無法培養歷史透視力去研究這類大問題,但回顧半個世紀來的世局演變,這段時期的軌跡是彎曲的,看不出是前進或在旋轉。
最明示的事實是,當“冷戰”被“低溫”所取代,東西陣營逐漸分裂瓦解,國際權力結構多元化之後,現在又因阿富汗戰爭,而使美蘇兩大集團,迅速各找盟友,返回冷戰的態勢,地緣政治理論,重新表現強力的震憾,五零年代的圍堵戰略再度被重視。
七十年代在百萬難民的哀號聲中結束,八十年代又在烽火中啟幕。我們會問,人類是理性的、善良的嗎?人類果如泰勒‧考德威爾在《與魔鬼的對話》中所形容的:
“他們不問:怎樣才能使朋友受益?他們祇在算計如何消滅他們的敵人。因為如果沒有仇敵的話,他們的生活,將會是令人無法忍受的無聊,這是他們的本性。從出生那天開始,他們所追求的就是毀滅。”
這種世紀末的預言,如果拿來跟英國作家歐威爾的《一九八四》年相互比較,人們會警覺一九八四年離現在只有四年了。人類如果不要像歐威爾所描寫的一樣,逐漸走進那種極權控制的世界裡面,現在大家必須拋棄一切散漫的幻想和過分的樂觀,重新檢討人性中的自私、殘酷和愚昧,並為八十年代的沉悶,披甲戴盔,預作準備。


正如“紐約客”專欄作家沙波林在《轉動中的輪子》所提出的,影響未來國際局勢的發展主軸在亞洲。亞洲的韓戰、越戰、孟加拉難民和東南來難民潮,都是列強權力鬥爭下的犧牲品。如今轉移到西亞的土耳其、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各國都在戰亂、暴動、政變,革命的火焰中。不管東北亞、東南亞或西亞,這些亞洲國家都面臨兩種衝突,一種是內部的衝突,一種是落後國家與高度開發國家的衝突。
亞洲國家本來已因貧困而存在各種不滿及分裂的現象,現在這些現象又因傳播工具的發達,以及進步國家之刺激而更尖銳化。在一個沒有變化的社會中,不公平及貪窮的現象,往往像是無可防避的自然災害,人們比較容易忍受。一旦周遭的世界開始出現轉機,人們可能追求較公平及富裕的生活時,他們便不顧知足常樂了。這種轉變往往在國家發展的速度加快之際,給人們帶來太多不能即刻滿足的期望,因此反而增加了人們的困擾和挫敗感。
而我們今天就生活在亞洲的國際生態環境中,我們應該設法去瞭解它,掌握它,這不是一種知識的滿足,而是為了我們今後的生存和發展,所必須投資的心力。我們也有理由相信,未來我們必須與亞洲及東歐國家,多多發展各種程度不同的關係,才能打開我們目前的外交僵局。


從歷史上看,中國以自我為天地中心,對鄰國一直以藩屬視之,祗要不作亂,按年朝貢就好。這固然是因為鄰國太落後,中國文事武功太強。但是因為對鄰邦不重視,不加研究,所以十九世紀開始,列強就來亞洲挑撥利用,納入他們的殖民地,而中國政府仍不知發生什麼事。由於中國在國際知識,和外交人才方面的缺乏,使我們在內政和國際舞臺上,遭受更多的失敗災難。
這卅年來,政府在慌亂的廢墟中,逐漸昂然站立。在當時緊急情勢中,我們必須依賴美國的經濟軍事援助,隨後我們在外交上隨美國亦步亦趨,在教育上幾乎是美國理論的翻版,在政治上亦大力起用留美親美人才。整個政治文化完全傾向歐美價值體系。但在生態環境、文化傳統上,我們是屬於亞洲人的。這種外向世界和內向觀點的衝突,正如不久前訪問臺灣的美國參議員早川在他那本《語意學》所講的,是“地圖”與“地域”的不符合,是價值與制度的矛盾。如果我們多多正視亞洲的現實,多多關心我們的鄰居,相信一定可以縮短理想與現實之間的鴻溝,使我們住在一個內心比較平衡、豐富、實際的世界。
事實上,“臺灣”一詞在許多亞洲人民心目中,祗是亞洲地理上的名詞;在政治上,他們並不覺得臺灣是屬於亞洲人的。他們一真認為臺灣是美國人的問題,不是亞洲人的問題,因此亞洲許多國際性會議,都把我們排除在外,其中除了因為政治考慮之外,還有這些心理因素。
再看看我們國民對亞洲的瞭解,亦極有限。人們可能對歐美各國的領袖和大城市,倒背如流,但是對於亞洲各國,則甚少注意,對他們的政治社會制度,漠不關心。我們雖有千萬華僑在東南亞,但是僑務政策,因循苟且,早已無法應付現實問題。
其實,亞洲雖然比較落後,但是人力資源和自然資源的豐富,使它必然成為未來國際發展,甚且強奪的中心。現在亞洲各國動亂日增,正顯示列強的野心日亟,而我們對亞洲的注意力,仍祗集中在華僑問題方面。如果不從現在趕緊做起,我們不僅將永遠被夾在歐美與亞洲的半空中,上下不得,而且也許有一天,當我們醒過來的時候,我們不知道亞洲已經面目全非,難以辨認。


從亞洲的政治制度,我們可以看到實行民主必須付出的代價,以及必須經過的崎嶇路程。亞洲國家大都在獨裁中掙扎,或在民主與獨裁中徘徊。民主對亞洲人來講,並不是萬靈丹,在印度甘地夫人重攪政權的教訓中,可得到最大的啟示。但是民主是擋不住的,即連中共政權也無法不逐漸開放管制。問題是我們將怎樣去爭取民主、獲得民主和享受民主。
我們所瞭解的民主是與自由不分的。我們認為,當大家都掌握了享受自由的物質條件之後,便不能阻止人們追求精神生活的滿足;當傳播工具一旦開放,便無法在思想上保持孤立;而知識的水平一高,便又刺激一種比較和批評的態度。這些都是民主政治的必備條件。現在我們的發展程度,已經快要達到這些條件,一切不公道、不公平和不合理的制度,將無法在現代社會中永遠被人忍受。
政治學者杜瓦傑說:“共產國家必須通過自由化,資本國家則必須通過社會化,這種趨勢是不可避免的。”我們處在尷尬的發展的階段,卻必須同時越過自由化與社會化兩大障礙。因此,我們一方面希望藉民主制度來達到自由化與社會化的雙重理想,一方面也知道這種過程的艱難複雜,無法急功近利,否則欲速則不達。
我們對政治底主張是民主的、漸進的、道德的、和平的。我們的做法是誠實的、負責任的,我們希望利用知識的傳播、理論的闡發、問題的探討激發民眾的參與,透過社會運動與議會制度,以建立成熟穩定的民主制度。
同時,我們深知,今天大家處在臺灣這小島之上,千萬不要因為地理上的偏窄,而產生思想上的偏窄。因為今天我們的問題,不僅是政治權力的問題,還牽涉到教育、社會、經濟、文化等等問題;不僅是臺灣本地的問題,還牽涉到中共政權、亞洲局勢,乃至國際政治上不可測的演變,在在可能影響到我們的命運。因此我們的心胸是開闊的,是前瞻的,我們將放眼於整個世界的變化,探索中國人的命運,並期望因為大家對亞洲事務的重視、關心和參與,使八十年代的亞洲人更獨立、更自信,更有尊嚴。

出處:原載於1980年2月1日《亞洲人》第1期創刊號,無署名。


附一:編輯室筆記


《八十年代》雜誌被封殺在一壘之前,但是“八十年代”四個字並沒有被三振出局。各種報章雜誌,集會座談,在這四字的專利權暫停之後,紛紛以此為題大做文章。不論是展望、透視、評估、預測,都將八十年代裝點的五彩繽紛。看來這未來的十年,好像充滿轉機與希望的。
然而八十年代的亞洲人面臨什麼樣的命運呢?中南半島的難民潮和人種屠殺;一連串的洶湧政潮;能源危機與經濟緊縮,這種種惡夢和困擾,是不是能在理性和人道精神的基礎上,從八十年代中抹去呢?
發生在我們脚跟前的事情太多了,值得注意而又密切相關的問題,不只存在於我們的土地上,也環繞著我們的四周頻頻發生。《亞洲人》雜誌的誕生,就為了提醒大家的注意,將視野擴大,在為國內政局思索爭論之餘,多少留心發生在門檻上、巷子邊,隨時可能影響我家生計的問題。何況“他山之石,可以攻錯”,“殷鑒不遠,在夏之後”。同樣具備開發中國家特質的臺灣,必將因吸取四鄰成敗的經驗,而獲益不少。
《亞洲人》雜誌繼《八十年代》之後創刊,在暫停專利權的情況之下,將和大家共同挑起八十年代的擔子,為我國的民主前途奮鬥。
因此,我們在這創刊的一期,全文註銷立法委員康寧祥,就高雄事件向行政院所提的質詢——“為我們的民主前途請命”。康委員在事件發生之後六星期提出質詢,是“黨外人士”對這個事件發出的第一個正式的聲明。在持續不斷的高壓空氣和輿論圍剿之下,該質詢不啻空谷足音。然而他呼籲“哀矜勿喜,忠厚留餘”的胸懷,當是國人共同的心願。
《選舉罷免法試擬案》是許世賢、黃順興、康寧祥三位無黨籍立委所共同草定。當立法院正要快馬加鞭通過選舉罷免法時,試擬案的推出,代表了社會對該法案的深刻關切與期待。
在八十年代的門檻上迎接我們的,除了高雄事件的反省和選罷法的推出之外,就是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的正式終止。美軍駐華和第七艦隊巡行海峽,對中國的政局有深遠的影響。在其勢力撤出之際,本刊特轉載香港《明報月刊》狄縱橫先生《在台美軍卅年》一文,對其是非功過作一番檢討。往後各期,我們將繼續探討廢約撤軍之後,臺灣的安全問題。
《由中國歷史看民族同化問題》,《透視臺灣經濟發展的危機》,《臺北要培養想像力》三篇文章,分別從文化、經濟、政治三個層面,檢視臺灣所遭遇到的挑戰,和可能選擇的途徑,頗具參考價值。
關於亞洲局勢的探討,《日本防衛爭議與東北亞情勢》指出日本在國防與軍備問題上的徘徊。《世紀末的出埃及記》紀錄中南半島的海陸難民和人種屠殺,令人對亞洲共產黨違反人權的作風深感痛恨。西方國家雖極力援助,終難以釜底抽薪。亞洲難民的苦楚,將需要國際上更大的關心和合作才能解除。《外籍記者素描》則是國內較少注意的一面,西方國家駐亞洲特派員對這一地區的描述,經常是歐美大國決定亞洲政策的重要資料。他們的個性、學養、工作態度與亞洲各國的國際影像習習相關,特別值得國人參考。
在這些國內外局勢的通盤探討之外,相信大家最關心、最希望看到的,是對於當前國內政壇和民主潮流的分析。時勢是非常清楚的,臺灣的政治民主化運動正處在它關鍵性的一刻。何去何從關係著每一位國民的前途,卻也教任何人難以捉摸。《中美斷交後國內政壇大事備忘錄》,《看年來臺灣的政治氣候》,《治警事件前後之回顧》,《人權外交與人權內政》等幾篇文章,提供反省與檢討的嘗試,相信有助於我們對國家前途方向的掌握。
至於CoCo先生的政治漫畫,自《八十年代》創刊以來即享譽海內外,一針見血之處抵得過洋洋數千言,向來被譽為國內政治漫畫的鼻祖。本刊和關心自由民主的讀者一樣,都衷心的喜愛CoCo先生。希望在不久的將來,理性和開放的政治胸懷,能允許我們繼續在《亞洲人》看到它。大家期待著,相信CoCo先生也期待著。

出處:原載於1980年2月1日《亞洲人》第1期創刊號,無署名。


附二:稿約


一、竭誠歡迎各種內容結實的文章。無論法、政、經、農、文、史、教育、乃至文藝創作,皆所歡迎。
二、本刊有刪改權,不願刪改者請注明。
三、來稿以四千字以內為宜,儘量精簡。
四、稿酬每千字三百元以上。
五、每月十五日截稿,請把握好時效。

出處:原載於1980年2月1日《亞洲人》(月刊)第1卷第1期創刊號75頁,無署名。


《亞洲人》簡介:


《亞洲人》(月刊)於1980年2月1日創刊,發行人司馬文武(江春男),社長康寧祥。1980年3月出刊的《亞洲人》第2期,林濁水以筆名“林南窗”,詳細敘述林家血案發現經過。警備總部遂以其刊頭標示《“八十年代”的亞洲人》與申請的《亞洲人》刊名不符,予以停刊1年處分。
1981年7月,《亞洲人》以第3期首次復刊,此次發行至1984年1月第32期後,暫停發刊。
1984年8月15日,《亞洲人》(半月刊)第2次復刊,以《八十年代》總號第42期發行,發行至第50期(12月22日)後改以週刊出版;1985年1月18日,《亞洲人》週刊以總號51期出版(總編輯李旺台),發行至總第77期(1985年8月3日),8月10日又遭到停刊1年處分》。
1986年9月10日,《亞洲人》雙週刊,第3度以《八十年代》總號第117期復刊,但至10月15日發行《亞洲人》雙週刊第2期後,雜誌未再出刊。
《亞洲人》創刊號:https://zhongzisc.blogspot.com/2019/08/blog-post_19.html









2019年6月16日星期日

《大學雜誌》創刊詞:我們的態度和見解

要瞭解我們的態度,最好的辦法便是讀一讀我們的稿約。下面是我們的稿約,和它的簡單說明 。
一、原則上,任何性質、任何長度的稿件都受歡迎。當然,我們不會用無理取鬧的文章。也不會用甘遒迪夫人會不會再嫁的內幕報導——我們不喜歡,也希望讀者不喜歡多知道別人的私生活。需要相當知識做基礎才能看懂的文章,例如《太空導航的困難及解決》,也很少可能被採用。“任何長度”的意思,並不是說我們接受了你的文章,不管五萬、十萬,都將在我們的雜誌上發表;而是說投來的稿子被接受了的話,而文字長得不適宜在雜誌上發表,我們將在作者的同意下,另外印成單行本。
二、有關大眾福利的討論要比其他稿件先被發表。有兩篇文章,寫得同樣好,一篇是《反攻時期的資源控制》,另一篇是《冰島的資源及其開發》,前面一篇會先被發表。也許我們的眼光太狹窄,無論如何,我們認為知識份子共同來解決目前面臨的困難,要比關心另一個國家的福利確實而且重要得多。
三、文藝的稿子,我們很難說要那些不要那些。可以這樣講,在我們的前面有李白、白居易、李後主、辛棄疾、吳敬梓和曹雪芹的作品,我們會先用白居易、辛棄疾和吳敬梓的,而把其它的暫時擱在一旁。有人會認為我們不懂文學,或者說我們的方向根本錯了,這沒有關係。在臺灣,有許多文學雜誌——《現代文學》、《文學季刊》、《純文學》、《皇冠》、《文壇》、《文藝創作》以及其他不能一一舉出的雜誌——在中國文學進步的努力上,都有可驕傲的成績。因此,我們不擔心我們走錯了路會有什麼嚴重的不良影響。
四、一句話、一幅漫畫、一則幽默、一件奇行異聞都可寫在紙上寄給我們。像職業作家一下筆就可以洋洋萬言的人畢竟不多;一方面各人有各人要忙的事,另一方面也是不必要。事實上,一件感觸,一種體會常常可以在三言兩語中表達乾淨,用不著起承轉合一番,把原先清清楚楚的念頭攪糊塗了。同樣的理由,我們非常欽佩漫畫家的機智。漫畫家常常可以在聊聊數筆中把複雜的情況深刻地表達出來。很可惜,在臺灣,我們不能多見這樣的作品。
五、倘若你有得意的藝術創作——畫、雕刻、攝影及其他我們舉不出來的藝術作品——希望能寄給我們發表。當然作品用畢之後,將會謹慎地寄還給你。五四以來,我們都被民主與科學沖昏了頭,而忽略了人類最偉大的藝術——愛美的藝術。假如我們要生活在更幸福的世界上,無論如何,我們要喚醒國人對藝術的重視,以及發展在這一方面欣賞的能力。
六、我們要求所有的來稿確確實實地用標點符號。我們懷疑不能清楚地用標點符號的人,他是否有足夠清晰的頭腦,把自己的意思正確而明白地表達出來。
七、來稿盡可能用中文寫,倘若有特殊的見解要讓洋人讀的話,才用洋文寫。
八、我們有改文章的壞習慣,因此,假如文章上不願被刪動任何一個字句的話,請在稿件上注明。
九、來稿可用任何筆名發表,但是一定要在稿末告訴我們你的真實姓名和有效通訊址。
習慣上,創刊號上的第一篇文章要寫得文辭並茂;在文章上,要把未來的大計畫和大展望堅定而有力地報告海內外人士;就像每一位大總統的就職演說一樣。本來我們也想這樣做,但是我們失敗了——我們找不到偉大的言辭,說不出動聽的口號。我們想像不出,我們竭盡所能之後,能對我們的社會有什麼貢獻。舉一個例子。就提高人性的尊嚴來說,我們看不出數十年來形形色色雜誌的貢獻抵得上紡織工廠努力的成果。講得淺近一點,這些工廠製造出來的就業機會,使得許多隻受過小學教育的人,可以不再在有錢人的家里拉三輪車或者煮飯,而到較為尊重他們的地方去工作。我們很羡慕《東方雜誌》,能夠提出一個響亮的口號——建造民族心理上的長城。雖然我們不認為辦雜誌或者辦其他的文化事業是建造心理長城的捷徑,但是我們願意在後面幫助搬小石頭,小磚塊。
當然辦雜誌不能說沒有自己的方向,可以這樣講:我們希望把大學裡的知識、知識份子的見解和藝術家的創作帶到每一個普通家庭裡去。談到把“知識、見解和創作”帶到每個家庭裡,我們便要作種種考慮。主要地,我們不能把專家的知識沒有選擇地,一成不變地搬到這本雜誌上來。一般人——假如他不預備成為動物學專家——用不著知道長而難記的學名Tropidonotus,他只要知道那是歐洲產的一種毒蛇就行了。同樣地,一般人也鮮有興趣知道氫彈的製造過程,他只要知道氫彈的威力及防避方法就夠。因此,我們不只要求我們自己,同時也要求我們的作者,寫文章的時候要多考慮行外的讀者(事實上,讀者多數是行外的);你是哲學家,就不要寫專給哲學家讀的文章;你是政治家,就要避免寫只有政治學家才讀得懂的文章。把畢卡索、笛卡兒、莎士比亞和愛因斯坦愉快地帶到每一個家庭裡,當然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無論如何,我們希望大家全力以赴。還有,雖然我們想盡可能地把正確的見解介紹出來,而把錯誤的見解拒之門外,可是能力的限制使得我們沒有辦法這樣做——除了明顯的錯誤之外,我們沒有把握判定哪些人的見解是錯誤的,而哪些人的見解是正確的。在這兒,我們要強調一下,雖然在某些見解上我們已經有了基本的態度,例如我們都贊成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假如有其他不同的見解和態度,譬如說,你還是希望能恢復固有的一夫多妻制,只要你有相當——不用足夠——的理由,我們就會接受你的文章。我們知道,避免大家一塊兒走向歧途的方法,便是允許許許多多的意見自由地表達出來。誰敢保證今日的胡言亂語不會是來日的金科玉律?為了避免把正確的見解誤會成旁門邪道,看樣子,我們只有盡可能地把發表的機會同等地分配給各種不同態度的作者們,使得真理不致被遺漏——在這種狀況下,真理常要和謬誤雜處在一起。因此,讀大學雜誌的人要特別當心,不勤勉用你的腦袋,常常是要吃虧的。
對許許多多的問題我們的態度也許不很確定,但是有一點卻是清清楚楚的:《大學雜誌》是一份愛國家、愛社會的刊物,任何不符合國家利益,社會利益的言論,絕對沒有希望通過我們的編輯部。我們提供這一個講臺的目的,在讓一些最富同情心、最關心大眾福利的知識份子有一個自由而獨立的場所,來發表他獨到的見解;而不是被用來發洩私憤、製造事端的工具。還有,雖然我們認為關係到大眾福利的每一個人物、每一件事務都可被批評,但是我們希望作者們能多儘量地避免可能被曲解或誤會的批評。至於攻擊和謾駡,那就要完完全全地避免了。攻擊和謾駡有時候也可以用來解決問題,但是用這種辦法來解決問題的結果,常常情形會變得更糟。對我們的政府的各級負責人,我們有一句忠告:即使把國家安排得井井有序,每一個人都過著幸福的生活,就像中國人一向渴望的“堯天舜日”的世界,還是免不了要受到吹毛求疵的批評。一般而言,值得重視的批評並不多,只要把批評看做大眾向心的表示,權力人物和知識份子之間的相處就會較為愉快。
最後,我們要對臺灣的文化界說幾句話。高水準的讀物並不是叫多數的讀者看不懂。“不迎合讀者的低級趣味”根本是一種自我解嘲,表示沒有能力辦出受歡迎的雜誌。一篇不用很多預備知識就可以看懂的文章,而引不起讀者的興趣,要反省的是作者的寫作技巧,而不是讀者的閱讀能力。《時代週刊》的創辦人亨利‧魯斯講了一句很漂亮的話:“辦雜誌和辦伙食一樣,怎可使吃的人覺得難以下嚥?”,希望大家再三好好量!

出處:原載於1968年1月1日《大學雜誌》創刊號,署名:本社。


附一:大學雜誌和你


我們先從電影明星談起。大家都看過不少的國語電影,假如稍為留心一下的話,就會發現:扮演流氓、歌女、伙計、農家女郎以及其他中下層社會人物的角色,一般講起來,港、台的影星們都扮演得很好;至於扮演大學生、將軍、政治家以及其他上流社會人物的角色,他們就沒有那麼成功——有些根本就不對。為什麼呢?主要的,他們沒有受過大學教育,缺乏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自然流露出來的氣質。
那麼大學教授呢?除了少數例外,一般講起來,他們都有高貴的氣質。大學教授的問題,不在氣質而在知識。在核子物理學上站在最前鋒的科學家,有關音樂或文學的談話,常常還停留在小學階段;或者反過來,我們也常常聽到一些音樂大師和藝術大師有關科學的講話,離譜得叫人臉紅。
我們的祖母有他們那一代自己的見解。但是不幸得很,我們看到不少傑出的大學生,在專門知識及技術上,學的是世界第一流的,但是由於不曉得思想上也該學習,以致他的一般行為和見解,和他的祖母並沒有什麼兩樣。學術分工日益精密的時代,愛因斯坦和牛伯伯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是用不著大驚小怪的!
假如我們可以不在乎別人是否尊重我們,也不在乎別人批評我們是“沒有頭腦的專家”,那麼事情就簡單了。但是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有朋友,而且我們之中多數的人以後都要成為孩子的父親或母親。我們總不能灌輸給我們的孩子,最前進的科學知識,和最落伍的哲學道理!另外,我們都知道孩子的行為方式大都是學習他的父母親來的,你能想像氣質不高的父母親能有氣質高尚的孩子?
《大學雜誌》便是適應普遍的需要而創辦的。我們每個人都沒有太多時間來讀旁的書——我們有太多要忙的事。在汗牛充棟的典籍中,要找到我們可用的知識,雖然不能比做砂裡淘金,至少也算相當辛苦的事。大學雜誌便提供你這項服務:在眾多的專門典籍,找出你需要的知識;在不需要很多的預備知識的原則下,正確而愉快地介紹給你。大學教授讀起來覺得津津有味,三輪車夫讀起來也將欣然色喜。
我們都懂得用名畫來增輝家庭,用蜜絲佛陀來美麗姿容,當然更懂得訂一份出色的雜誌來高貴一個人的心靈。
讀了《大學雜誌》,覺得不錯的話,就介紹給你身邊的人;差勁的話,就把它丟進字紙簍裡去!

出處:原載於1968年1月1日《大學雜誌》創刊號,無署名。


附二:讓我們來做一個試驗


知識份子,老式的用法,只要你會讀報紙,看小說便可以叫做知識份子。最近的用法跟過去的很不相同——即使你在法庭裡宣讀判決書,或在大學的講堂裡授課,還不能叫做知識份子。說得簡單一點,做為一個知識份子必須經常地對公家的事務提出批評和建議;說得有志氣一點,知識份子不管在講話或寫作要時時刻刻以天下興亡為念,那一天忘懷了天下興亡,那一天便不配叫知識份子。
知識份子的頭銜當然是一種榮譽,更重要的,那是一種責任——發愁在大家之前,快樂在大家之後。我們希望《大學雜誌》能夠在我們的社會裡扮演一個出色的知識份子的角色。一方面,在各種問題上,我們要不斷地提出我們的批評和建議,作為改革的先導者,或歧路的提醒者;另一方面,我們要努力地介紹各行各業傑出的知識份子,叫他們努力於運用他們的腦筋,貢獻他們的智慧。農業時期的知識份子的責任相對地單純,因此,那時候的知識份子可以兼顧天下各種各樣的問題。而現在,不行了。工業時期的事務要相對地繁雜,不同的問題,要由不同的知識份子去照顧。尤其此時此地,我們需要更多更傑出的知識份子來分擔國家的憂愁。因此,發掘大量精幹的知識份子是目前迫不及待的工作。
許多人認為辦作為知識份子的雜誌需要勇氣。他們的意思是說,辦這樣的雜誌要是不罵人的話,就不會引起大眾的注意;要是罵人的話就要把自己陷在不愉快的境況之中。倘若知識份子的發言不靠罵人就不能引起普遍的注意的話,那真是太悲哀了。無論如何,現在讓我們——《大學雜誌》的編輯們、作者們和讀者們——共同來從事一個實驗,看一看知識份子經由正直及公正的態度而發出的言論是不是就不會贏得重視?在這一個實驗裡,編輯們要到處努力去尋找傑出的知識份子;知識份子要勤勉而公正地在《大學雜誌》上提出批評和建議;而一般讀者要經常地給編輯們打氣,打氣的方式有兩種:好的地方加以喝采,差勁的地方提出批評。這樣,我們的實驗也許很快就會有一個結果——成功的,或是失敗的。

出處:原載於1968年1月1日《大學雜誌》創刊號,署名:編者。


附三:我們的榮譽制度


一、假如你覺得《大學雜誌》越辦越不象話,可以不用提出理由,中途停止訂閱。我們馬上把餘款還給你。
二、我們出版的書,直接向我們買的,不滿意的話,可在接到書的一星期內退還,要求換書或退款。

出處:原載於1968年1月1日《大學雜誌》創刊號,署名:野人出版社。


《大學雜誌》簡介:


《大學雜誌》(THE INTELLECTUAL)於1968年1月1日創刊,為少數知識青年的文化思想性刊物。實際創辦人是鄧維楨,版權頁刊出的發行人是鄧維楨的朋友林松祥,出版者是野人出版社(苗栗縣通霄鎮白東里143號),編輯者是《大學雜誌》編輯委員會(總編輯實際上是何步正),創刊號封面是義大利畫家莫地尼安尼的人像,由吳翰書設計。雜誌1970年中改組擴充,發展為呼籲政治革新的言論園地,社長陳少廷,總編輯楊國樞。改組後恰逢創刊三周年,在其紀念刊上(第37期,1971年元月號),言論開始大幅度地呈現出對現實政治的關切。1971年4月《大學雜誌》發表由93名學者、中小企業家等共同署名的《我們對釣魚臺問題的看法》。同月,臺灣多所大學掀起保釣運動,臺灣知識青年的改革聲浪,也顯然隨著外交困境的惡化而升高,外交的逆境使當時的知識青年益加關心國事。翌年(1972)元旦,《大學雜誌》慶祝四周年紀念,推出《國是九論》,這是當時知識份子聯合對舊有統治結構中的積弊提出多面性批評的長篇建言。《大學雜誌》經過兩年集體論政之後,在1973年1月卻告分裂。此後,雖歷經多次轉型,但影響力逐漸式微,晚期甚至轉型成文學雜誌(1978年11月,總期數第 119 期始另起革新版,發行人為陳達弘,編輯者為本刊編輯委員,主編為丘為君,發行所為大學雜誌社),直至1987年9月停刊。
《見證狂飆的年代——<大學雜誌>20年內容全紀錄提要(1968-1987)》:
https://readmoo.com/book/210127350000101
《大學雜誌》創刊號:https://readmoo.com/book/220160997000101









2019年6月14日星期五

《八十年代》發刊詞:共同塑造我們的八十年代

八十年代就在眼前,我們要拔開雲霧,迎向前去,以我們的智慧共同來塑造這個新年代。
過去的十年,世局有很大的變化。冷戰被和解所取代,越戰停止帶來的越南淪陷的慘劇,以埃由對立而簽署了和約,石油輸出國家不斷以石油為武器干預國際經濟的正常運行。這些變化在在表現我們系處在一個動態的、變動的世局之中。由於世局的變動,我們也面對著若干劇變,由退出聯合國、形式外交的減縮至中美斷交,帶來許多不定的因素。
未來的十年,就我們現在知識所及的範圍,世局依然蘊藏著不斷變動的因素。這些變動更可能加重我國國內不定因素的變化程度。面對這些不定的變化,僅管少數人會失掉信心而思逃避,在過去、現在乃至於未來,遠走高飛。但是我們深信,絕大多數人會如同我們一般,都會熱愛家國鄉土,發揮所有的智慧和意志,為大家共同的幸福而奮鬪不懈。
我們深信,群眾的力量可以共同塑造未來。在變動的世局中出現的國內不定因素,系源于全社會未能平衡發展的結果。在我們的生活體驗中,我們看到整體經濟有長足的進步,諸如對外貿易的擴張、工業生產的增加;但是,我們也看到各個部門間的不平衡進展,諸如都市和鄉村的發展差距、中央和地方的資源運用權力差距、社會福利和社會安全的欠缺。更重要的是,政治、社會、教育、文化等不能隨著經濟發展而調整,這種非經濟面的不平衡發展,才是不定因素的根源。我們若要塑造一個可供生存的安定而和諧的未來,我們便必須指陳這些社會不平衡的缺失,進行必要的調整行動。
我們深信,絕大多數人都希望過自由民主方式的生活。這種生活方式的根本原則在於積極的參與、或者是智慧的參與、或者是生產的參與、或者是享受的參與,都是自由民主的表現。現在和未來,每個人由不同的領域參與社會發展,並享受社會進步的果實。更重要的是,每個人都得由個別所處的角度觀看到社會的進步及其不平衡,都能體味到進步中的缺憾。評估與讚揚進步,指陳缺憾和探討興革是智慧的參與,是自由民主生活方式的一部分。
我們深信,這是一個集體參與的時代,是一個群眾智慧的時代,不是一個敲鑼打鼓、捧拜英雄的時代。在變動的世局中,我們不願被任意擺佈,我們必須爭取生存的權利。在不定因素加劇的時節,我們不能因驚慌而逃避,我們必須開創安定生存的機會,這種權利和機會不屬個人,而是全體國民的。我們必須覺悟到,只有透過參與才能把許多個人對權利和機會的主張,融合成整體的權利和機會的主張。在這裡,我們提供了一個論壇,給每一位願意表達意見的個人,作為其智慧參與的園地。我們希望,在自由討論中,塑造安定而和諧的生存方式。
我們深信,時間是一項重要因素。就我們的知識範圍,多年來,在各個不同的時期,有許多人曾經一再指陳我們所生活的社會中的弊端,也曾經提出改革主張,但都隨時間而淹沒。現在,世局的變動正在加劇,時間或許仍會再度淹沒改革主張,卻可能同時埋葬我們的生存機會。在這種決定性的時代,我們必須運用集體的智慧,積極爭取決定我們自己命運的權利。所以在這裡我們提供了一個公開的園地,歡迎大家共同用集體的智慧,來塑造我們共同的八十年代。

出處:原載於1979年6月1日《八十年代》(月刊)第1卷第1期(創刊號),無署名。


附一:編輯室筆記


中美斷交,使臺灣面臨了前所未有的各種適應和調整方面的挑戰。在這種歷史的十字路口上,任何一個珍惜自由的人都沒有徘徊膽顧的餘地,建言者必須站起來表達自己的意見,任事者必須用行動來爭取力量,我們沒有等待的權利了。
在一個言論沉寂的政治氣氛下,我們將本著理性而堅持的精神,積極地為爭取討論我們前途的自由而奮鬪。《八十年代》屬前瞻性的刊物,我們願意以嚴肅而認真的態度,來檢討各種擺在四周以及可以想像得到的各種問題。在目前保守與激進勢力日趨極端的局面下,用我們平實而誠懇的言論,做一個溝通和凝聚輿論的工作,但我們有基本的原則,不願做一個和稀泥的鄉願。
本期主題分作經濟、政治與外交三部分,我們認為經濟是決定命運的最大籌碼,《八十年代經濟目標》一文,系由一位著名的經濟學家所執筆。他對我們未來經濟社會的走向,有相當清楚的說明。在政治方面,目前的國民黨是權力分配者,但在社會多元化的趨勢下,不論兩者的角色是否轉換,對政治都將產生深遠的影響,《競爭者之路》一文,對此問題提出值得有識之士深思的主張。至於外交方面,《臺灣關係法案》為我們開啟了新的境界,不論今後的外交政策或內政改革,都將受到這個法案的影響,所以特別以三篇文章加以闡述。
我們每刊均將刊載有關中共的研究和論文,因為我們同屬中國人,中國的歷史文化和傳統,是斷絕不了的。中國大陸的變化與我們的前途有密切的關係,我們無法不加以重視。本期分析大陸的民主運動,其中一篇是黃默博士的學術論文,同時亦分列臺灣與大陸的人權報告,作為檢討中國問題的參考,我們決心以不受教條拘束的方式,來研究中共問題。
有關國際政治的訊息,我們一向依賴美國報紙和通訊社。他們所提供的完全是美式觀點。本刊希望在取材方面,儘量以亞洲人的角度,作為判斷標準,同時今後也希望多報導新興國家所面臨的問題,以為我們的借鏡。
《南海血書》是近年來政府所推動的最大規模的宣傳。但我們在各種場合,都聽到對它的批評,大部分都直指它是編造的、拙劣的神話,可是它現在竟然已被推銷到所有的中小學校。我們認為從長遠來看,它有害於青少年對政治的認識。我們不忍心看到教育當局以這樣的教材繼續污染我們子女的純潔心靈,因此,特別對此細加解剖。希望教育當局虛心評斷是其非。
為了促進民意政治的健全發展,本刊每期均闢有“民意之窗”專欄,分別討論國會、省議會、臺北市議會、乃至各縣市議會的問題,希望藉此恢復屢被新聞界所扭曲的議會真面貌,今後並將經常討論地方自治的問題。
“海外通訊”一欄,邀請海外學人撰稿。我們有感於國內各種報刊對海外留學生的報導,離客觀標準甚遠,有時幾被少數具有特殊身份的人士和單位所包辦,因此願意以較公平冷靜的眼光,來報導和分析海外留學生對國事的看法。
同樣的情形,有關黨外人士的報導我們也闢有專欄,有時也將選擇性地轉載他們無處可發表的文書,藉以稍稍彌補他們被新聞報刊扼殺、歪曲和誇張的形象。希望讀者憑著自己的理智良心來判斷其曲直。
校園內外、歷史、思潮、書評、人物、影藝、幽默等等,我們將以專欄分期推出。本期特別介紹兩篇歷史方面的文章。作者一是海外著名的時評家阮大仁先生,一位是研究文學的學者。兩位均通古達今,為文旁徵博引,極具有啟發性。下期我們將擴大有關文化層面的版面。
創刊伊始,我們在稿源、編輯及其它準備工作均不夠。我們將以更大的努力和更負責的態度,使本刊成為一個真正能發揮輿論力量的高品質刊物。

出處:原載於1979年6月1日《八十年代》(月刊)第1卷第1期創刊號,無署名,P1頁。


附二:稿約


一、竭誠歡迎各種內容結實的文章。
二、本刊有刪改權,不願刪改者請注明。
三、來稿以四千字以內為宜,愈精簡愈好。
四、稿酬每千字三百元以上。
五、每月十五日截稿。

出處:原載於1979年6月1日《八十年代》(月刊)第1卷第1期創刊號58頁,無署名,P58頁。


《八十年代》簡介:

《八十年代》(月刊)於1979年6月1日創刊,發行人與社長:康寧祥,總編輯:司馬文武(江春男),法律顧問:張德銘、林義雄、姚嘉文,出版者:八十年代雜誌社。
1980年12月10日,受美麗島事件波及,被停刊1年。
1981年2月,《八十年代》以第8期首度復刊,復刊後的《八十年代》出至第32期,被臺灣警備總部查扣,隨即於1983年4月2日遭處分停刊1年,為第2次停刊,停刊的理由:因第32期《美國重估中共政策》、《美國的臺灣政策》二文,內容“或為共匪偽政權辯護宣傳,或散佈我處境孤立之悲觀論調”。因第2次停刊至1984年4月3日,所以曾在2月22日出版《八十年代叢刊》及3月21日出版《八十年代叢書》作為過度性刊物,而未列入總號。
1984年4月3日,《八十年代》(半月刊)以總號33期第2度復刊,至1984年7月11日發刊至第39期,再度遭到停刊1年。其後第40期及41期改用《八十年代叢書》出刊,並列入總號。
1984年8月15日,《亞洲人》(半月刊)第2次以總號第42期(作為《八十年代》別名刊物)復刊,發行至第50期(12月22日)後改以週刊出版。1985年1月18日,《亞洲人》週刊以總號51期出版(總編輯李旺台),發行至總第77期(1985年8月3日),8月10日又遭到停刊1年處分。
1985年8月10日,《八十年代》第3次復刊,並改為週刊,以總第78期發刊,總編輯李旺台編至第99期,第100期起由司馬文武擔任社長兼總編輯,發行至第113期(1986年5月10日)後,再度被停刊1年。
1986年5月19日,《暖流》以《八十年代》總第114期第2次復刊,發行至第116期。6月1日後,《暖流》被以“已逾期出版期限”為由,吊銷雜誌執照而停刊。7月16日,再以康文雄為發行人出版《八十年代評論》作為過度,但未列入總號。
1986年9月10日,《亞洲人》雙週刊,第3度以《八十年代》總號第117期復刊,但至10月15日發行《亞洲人》雙週刊第2期後,雜誌未再出刊,《八十年代》終於終止了。
《八十年代》創刊號:https://zhongzisc.blogspot.com/2019/08/blog-post.html







《蓬萊島》創刊詞

《蓬萊島》經過半年多的熬煉,終於和你見面了。此時此地,黨外雜誌如雨後春筍,為突破國民黨的新聞封鎖,而前仆後繼,多此一份週刊不會嫌多,但少此一份雜誌就會嫌少了。
就創刊動機而言,《蓬萊島》就是《美麗島》。《美麗島》上承《臺灣政論》,下啟《鐘鼓樓》、《鐘鼓鑼》,在黨外言論的傳承上,如一燈點燃百千燈,燈燈相傳直至永遠。
就歷史背景而言,《蓬萊島》也是《美麗島》。臺灣古稱“美麗島”,又稱“蓬萊島”。美麗指臺灣的風光明媚,蓬萊指臺灣的物產豐饒。列祖列宗胼手胝足,辟此人間仙境,我們便有責任保護她,留給後代子孫一個美麗的蓬萊島。
就雜誌成員而言,《蓬萊島》更是《美麗島》。美麗島政團為臺灣的民主政治描繪了理想的藍圖,我們將邀請“美麗島”的所有子民加入行列 ,只要是《美麗島》的作者、讀者、支持者、關懷者,便都是《蓬萊島》的主人。
準此,本刊的發行,便具有其特殊的時代意義了。語貴平常,義要深遠,謹以“臺灣的黨外”、“黨外的臺灣”二句話,作為我們奮鬥的目標,並與你共勉。
臺灣的黨外——報導臺灣的黨外新聞,凝聚臺灣的黨外力量。
黨外的臺灣——以黨外的眼光看臺灣,以黨外的立場批判臺灣。
總之,我們要與這塊生養孳息的土地共生死,將竭盡一切力量,使蓬萊島比以前更美麗,使美麗島上的鐘鼓鑼比以前更響亮。

出處:原載於1984年6月12日《蓬萊島》第1期,無署名。


附:代發刊詞——阿扁劄記,我心自由


我第一次入獄是在1986年6月10日,還在有黨禁的戒嚴時期。三個多月後,民主進步黨就誕生了。1987年2月10日我出獄,不到半年,長達38年的戒嚴解除了、黨禁也開放了。雖然《蓬萊島》雜誌的創辦人黃天福、總編輯李逸洋和我是以所謂的“七字官司-以翻譯代替著作”被羅織成獄,但與中國國民黨非常友好的有力人士告訴我,國民黨當局當時是可以用“叛亂”罪嫌辦我,因為1984年9月,我在鄭南榕的《自由時代》雜誌開闢了“組黨促進會”的專欄,以“誹謗”定我的罪算是客氣,回想起來似乎還要感謝國民黨政府的“恩澤”。
《蓬萊島》雜誌發行52期,被警總查禁51期,唯一未被查禁的第2期讓我們入獄246天。這次再度失去自由,並不是“叛亂”,而是“辦不出來就走人”的“貪污”。23年前的“誹謗”也好,現在的“貪污”也罷,本質都是“政治”,實質則是“迫害”。如今在不到二坪大的牢房為《蓬萊島雜誌.net》網路版的復刊寫“阿扁劄記”,撫今追昔,只能說是民主倒退的歷史反諷。
誠如我在公開信中所說,《蓬萊島雜誌.net》不是一份普通的媒體刊物,而是一份堅持獨立建國,並勇於為過去八年執政辯護的“運動戰報”。翁山蘇姬說:“腐敗的根源是恐懼”。威權的根源何嘗不是來自恐懼,而懦弱的根源更是來自恐懼。因為恐懼,所以沒有信心;因為懦弱,所以不敢堅持獨立建國,更不敢理直氣壯的為過去八年執政辯護。《蓬萊島雜誌.net》的使命,就是要讓所有支持本土的力量再次集結,重新開機獨立建國的進程。
有人說圖博(西藏)精神領袖達賴喇嘛此次來台是“宗教之旅”,不應有“政治活動”,1997年及2001年達賴喇嘛兩度來台是為了政治目的嗎?否則為何有那麼多的政治領袖爭先恐後要跟這位法王見面。2001年4月1日馬英九市長還親自迎在市府大門口,並致贈臺北市鑰,歡迎達賴隨時來臺北。八年前的熱烈歡迎,難道是“愚人節”的笑話,還是達賴忘了把馬英九所送的市鑰帶來。
我記得2001年達賴喇嘛應邀來台的名義也是“弘法”的“宗教之旅”,我以總統身分做了兩項決定,第一、達賴喇嘛來台的簽證,不能用1997年中國國民黨政府的模式,不能將達賴視為海外無戶籍的中華民國國民,而應直接承認達賴的外國人身分,拿外籍人士的簽證來台;第二、達賴喇嘛是世界級的宗教領袖及政治領袖,是臺灣的國賓,元首級的國賓,國安局應給予元首級的國賓特勤維安保護。這不但是“臺灣中國,一邊一國”的具體實踐,更是對達賴視同元首的最高禮遇。
達賴喇嘛到世界各地旅行訪問,只有中國才有反對聲音,也只有中國人才會去抗議,雖然他已經習以為常,這次在臺灣的行程受到詆毀、嗆聲、打壓是過去所沒有的。達賴喇嘛主張西藏是中國的一部份,他尋求的是西藏的自治,不是西藏的獨立,他同時也是和平人道主義者,但看在中國當局的眼裡,達賴不但是鼓吹暴力,更是一位分裂中國的分離主義份子。
從中國對待達賴喇嘛的態度,以及這次給馬英九的壓力,再來看看我在卸任總統之後所處的環境、所落的下場,也就不足為奇了。中國在2005年通過所謂《反分裂國家法》,我就是中國共產黨的“頭號敵人”,我觸犯他們的《反分裂國家法》,是同為中國党的馬英九在幫忙“代執行”而已!
我冤枉,災民更冤枉;我無辜,達賴更無辜。911的“官司”宣判就隨它去,至少我的“心”是自由的。一切都在“改變”,也確信很快就會“改變”。臺灣人啊,臺灣人,我們沒有悲觀的權利。我們絕對不是“一小撮人”,我們不會孤單的。只要堅定臺灣建國的信仰,燃起我們的熱情,拾回我們的信心,激發我們的鬥志,一定可以扭轉當前的困境,邁向臺灣更光明的未來。
臺北,馬特拉不拉,我們自己拉;臺灣,馬英九不救,我自己救。從 “臺灣事實獨立”到“臺灣法理建國”,此其時矣!

原載於:http://neoformosamagz.blogspot.com/2009/09/blog-post_09.html?m=1,作者:陳水扁,寫於2009年9月2日。


《蓬萊島》簡介:


《蓬萊島》(週刊)於1984年6月12日創刊,創辦人:黃天福;發行人:賴品撰;社長:陳水扁;副社長:周伯倫;總主筆:常念台;總編輯:黃森松(1-3期)、李逸洋(4期起);執行主編:章學含。雜誌明白的表示延續《美麗島》雜誌的精神,標榜以“臺灣的黨外、黨外的臺灣”為目標,以報導反對運動為重心,以黨外的角度看臺灣的政治,以黨外的立場批判國民黨的統治。兩者的傳承從其英文名稱就可以看出,《美麗島》雜誌為Formosa,《蓬萊島》雜誌而為Neo-Formosa Weekly。《蓬萊島》總共出刊52期,遭查禁51期,第2期例外。
《蓬萊島雜誌.net》於2009年9月9日復刊,為網路版雜誌(週報)。榮譽發行人:黃天福;榮譽社長:陳水扁;社長:陳其邁;副社長:江志銘;總編:陳淞山;出版:凱逹格蘭基金會(董事長:李鴻禧)。其目標:使臺灣成為一個“新而獨立的國家”;其堅持:志工是改造臺灣最重要的力量,未來將倚賴志工的力量來運作;其信念:嚴守新聞事業分際與倫理,為所刊登的每一個字負責。
《蓬萊島》創刊號:https://zhongzisc.blogspot.com/2019/08/blog-post_33.html
《我的黨外青春:黨外雜誌的故事》2015年版P142-161頁:

《今天》致讀者

歷史終於給了我們機會,使我們這代人能夠把埋藏在心中十年之久的歌放聲出來,而不致再遭到雷霆的處罰。我們不能再等待了,等待就是倒退,因為歷史已經前進了。 馬克思指出:“ 你們讚美大自然悅人心目的千變萬化和無窮無盡的豐富寶藏,你們並要求玫瑰花和紫羅蘭發出同樣的芳香,但你們為什麼要求世界...